第39章 第39章_明月咬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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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清风穿过水榭,吹得女子鬓边乌发微乱。

  原是婉婉含笑的一双软眸,在触及到那一抹袈衣的一瞬,目光忽然一滞。

  猎猎风声,吹落了树梢上的叶。

  半是郁绿半是枯黄的树叶遽然坠落,飘在原本平静的水池上,泛起了一阵粼粼波纹。

  葭音眼中有什么情绪快速闪过,正抱着悯容的手紧了紧,不远处传来家仆的招待声。

  “镜无法师,镜容法师,这边请。”

  镜容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朝她望了过来。

  好似有雨滴从廊檐滚落,啪嗒一声,坠在石阶之上。

  葭音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突然被人夺走了。

  迎上他的双目。

  三年未见,他愈发俊美,眉眼中多了几分凌冽与成熟。他的睫羽还是那般长,平淡无波的微垂下来,鸦睫之下,是一双空寂的眼。

  二人就这般,隔着水榭与树叶,凝望良久。

  眼前是熟悉的面容,可她却隐隐觉得,镜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淡漠与冰冷。

  好像这个世界的悲喜彻底与他无关,喧闹的欢庆声、嘈杂的恭维声,还有宾客之间的议论纷纷他似乎都听不到,只是一个人怀里抱着一把琴,衣袂轻轻拂过门庭水榭,行使着他理所应当该做的事。

  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他的眼里,是空旷到不见回音的山谷。

  就在此时,怀里的悯容忽然哇哇大哭。

  她连忙低下头,温声哄着小侄子。这个小侄子也与她很亲,平日里总粘着她。应是他睡觉被客人吵醒了,哭得很大声。

  葭音把小侄子哄好,那一行人恰恰走了过来。

  她如今,在林家算是个能说的上话的人。

  于是宾客都极有眼色地向她问安,轮到梵安寺时,葭音又扬了扬脸。

  她不敢太过张扬,只将目光放在镜无身上。

  老朋友见面,镜无有几分吞吐,却还是朝她一拜。

  “林夫人。”

  葭音让凝露抱过悯容。

  她立于水榭边,朝他弯身一幅。

  腰肢纤柔,仪态大方。

  女郎窈窕起身,望向镜无身后之人。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与他对视。

  周围的喧闹声好似都听不见了,她看着那人隔着明白的阳光,湿润的雾,隔着重重喧嚣的人群,隔着水榭前的亭。

  隔着整整三年时光,朝她遥遥一拜。

  镜容微垂着眼,立于廊檐下,双手合十,恭从地唤她

  “夫人。”

  一滴雨,无声地落在他的脚边。

  她走下台阶。

  见她没有回,镜容也未收回置于胸前的手,细密的鸦睫被风吹得轻颤,一道幽香陡然飘至佛子面前。

  葭音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胸口堵得发紧。三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她原以为自己只是年少无知时,对他刹那间的悸动,却未曾想过,这一动心,便揉碎了一千多个暗无天日的长夜。

  她不止一次,在梦里喊着他的名字。

  镜容,小和尚,臭木头。

  青衣女郎垂下眼帘。

  她立在与他三步之远,保持着一道极有礼数的距离,温声轻轻唤他

  “圣僧。”

  淡淡檀香拂面,她嗅到了镜容身上的味道。

  对方无声放下双手,随着众人,与她擦肩而过。

  生辰宴进行了整整三天。

  作为林家的女主人之一,葭音也帮衬着林子宴忙前忙后。这三日,她没再与镜容见过面。

  两个人似乎保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都没有打扰彼此宁静的生活。

  葭音很清楚。

  镜容就像是横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越靠近他,刺便埋入得越深。

  只不过,她还是经常能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与三年前一样,每每提起镜容法师,众人都是一片交口称赞,前来的小和尚亦是引以为傲,一个劲儿地夸他家三师兄。

  葭音坐在远处,听着只言片语,垂着眼睛逗弄着悯容。

  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安逸,宁和,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毕竟月亮还是要挂在天上,照耀着天下所有人。

  最后一天,有悯容的抓周礼。

  葭音起得很早,刚一出房门,林子宴就迎上来。

  他打扮得极为干净落拓,眉眼之中,俨然有了坚毅之气。

  林子宴看着她,轻轻唤了句嫂嫂,而后道

  “这是沈公子派人从江南给你带来的东西,同之前一样,还有一封信。嫂嫂,还要我替您念吗”

  这些年,沈星颂还是听了皇后的话,去江南做了个官。

  皇后说,先让他在江南发展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了,再把他调到京城来。

  至于棠梨馆,就全权交给二姐姐照看。

  葭音很喜欢江南的小食,尤爱江南的甜食。沈星颂便时不时差人带吃的给她,外加上一封亲笔信件。

  有些字她不认得,便让林子宴读给她听。

  阿音亲启,近来安否之类的话语,她听了不下几十遍。

  然而今日,是小悯容的抓周礼。

  她便先将沈星颂捎过来的东西放下,随林子宴去宴席。

  只一眼,她便看见宴席之中,那最为夺目之人。

  在抓周礼之前,要先由镜容,替小悯容授香衣。

  香衣乃佛门中人开光、熏檀香而制,授衣之人,也必然是最品行高洁、德高望重的佛子。

  只见镜容安静地走到小悯容身前,垂下眼。

  目光清清肃肃,从一边取过香衣。

  谁知,他刚一伸出手,小悯容竟一下子抓住他。

  小孩子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趴在一张极大的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身前的佛子。

  立马有人笑道这么小的孩子,最会看人了。能看出来圣僧您心善,是个好人,便愿意与您亲近。

  葭音也在一边,看着悯容亲昵地抓住对方的袖子,小胖手摇了一摇。

  日影在佛子衣肩上轻轻晃荡。

  镜容没有应那人的话,却也没有拨开小孩子的手,刚准备用另一只手给悯容授衣,忽然,“啪嗒”一声。

  小悯容居然拽断了镜容的佛珠串

  葭音面色一变,心中直道不好。

  她记得,这佛珠串,是镜容师祖的遗物。

  之前她无意间碰了一下,就被镜容凶了好久。

  这好好的一串珠子,怎被小孩儿轻轻一拨弄,就如此断了

  葭音不由得屏住呼吸,弯眉微蹙,替镜容感到痛心。

  一边的小和尚也慌慌张张看了他一眼。

  “三师兄,这”

  这可是师祖留给师兄的啊

  薄薄的日影落在镜容冷白的面容上,他低下头,看着滚落了一地的佛珠,声音平淡

  “无事,该断的总该会断的,命里没有的,也不能强求。”

  听着他的声音,葭音忽然很难过。

  该断的,无论尽多大努力,也总该会断。

  她是镜容这辈子,命里不应该有的。

  她忍不住泪,兀自离席,跑到后山。

  葭音原以为,自己这三年,已经变得成熟而坚韧。可当她再度看见那人时,还是会莫名流下眼泪。

  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哭。

  就偷偷跑到清静的后山处,听着宴席间的喧闹声越来越小,自己好像也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

  隐约之中,葭音似乎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惶惶然转过头去,身后空无一物。

  身侧是一个很深的水池,林子宴听了她的话,在池中种了红莲。只是如今,莲花奄奄一息,好一片残花败柳的悲秋之景。

  林子宴自然知道,这莲花她是为谁种的。

  然而当初植下莲花时,对方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只道

  嫂嫂这些年照看林家,万分辛苦。只要嫂嫂想要,区区一池莲花算什么。

  眼下,看着残败的红莲,葭音更难过了。

  如今的镜容,又恢复了先前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甚至,比之前还要无情无爱,无欲无求。

  若说之前是目光清冷,现在的镜容,是目光冰冷。

  这让葭音想起来之前听过的一句话,圣人大爱,却也无爱。

  她应该高兴才是。

  她的月亮又升了起来,高悬于天际,无声地照亮了整片黑暗。皎皎清辉投落人间,普照着、滋养着万物。

  自己应该为他高兴啊。

  可为何,方才在宴席之上,她瞧了对方许久,心中竟隐隐有着期待。她期待着那人能够转过头来,隔着喧闹的人群,再与自己对视一眼。

  她还是有些自私。

  葭音一阵恍惚,竟忘却了身侧还是一汪水池,不等回过神,右脚已猛地一悬空。她瞪大了眼睛,刚准备下意识地叫出声,忽尔一道檀香至。

  那人伸出手,护着她的腰身,将她揽住。

  始料未及地,她跌入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他的袈裟有些大,手臂极为有力,让葭音一下子扑至佛子胸膛处,只一瞬,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

  只一瞬,她便开始心慌意乱。

  葭音原以为,自己的那颗心,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学着那人进修医术,悬壶济世,代替着长跪于辟谷殿的他,做好本属于他的每一件事。

  心中只期盼着,佛祖在上,能够宽恕她的罪过,宽恕镜容的罪过。

  趴在镜容怀里,少女一阵怔忡。

  抬眼时,只看见他光洁如玉的下巴,和原本冰冷的双眸。

  镜容也低下头,看着她。

  看着她脸上挂满了泪痕,像一只委屈的小猫,窝在他怀里,下意识地伸出手,将他紧紧抱住。

  佛子眸光顿了顿。

  他抿了抿唇,睫羽翕然一动,原是想冰冷着声音,可语气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去。

  镜容定定地看着她,微风带着他极轻的一声叹息

  “哭什么”

  葭音惶然回过神,往后倒退半步。

  只见他垂着眼睛,瞧着她缩回袖子里的手。

  “不是学医了么”不是医术很厉害吗

  “什么”

  他似乎在遮掩着什么情绪。

  “之前给你开的药,不会学吗”

  少女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委屈道

  “我学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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